薄荷雾里看雪

我家最近好像闹鬼了!刚拿到客厅的水果刀,一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厨房;独居女性,却经常半夜听见浴室传来洗澡的声音;深夜家中有哭泣的声音……最恐怖的是,我亲眼看见客厅放着自己的灵位!

我是一名职业小说家,生活作息不是很规律,经常昼夜颠倒。但是我平常勤勤恳恳码字,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,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生活会和鬼神沾上关系。


第一次遇鬼,是在一个深夜。我刷着手机,刷到了一个超诱人的美食视频。资深干饭人最难拒绝这样的诱惑,馋得我从床上爬起来,直奔厨房。冰箱里有我今天刚买的奶茶,可是当我打开后,奶茶不见了!我清点一下冰箱,发现多了几瓶烈酒。最诡异的是,我今天明明做的是炒土豆,可冰箱里只有糖醋排骨。虽然糖醋排骨是我最喜欢的菜之一,但前提是不要出现在这样诡异的环境里呀!排骨被酱汁包裹,却映着诡异的光,鲜红鲜红的,像是刚从活物身上割下来一样……

我尖叫着狂奔向房间,此时什么美食都不如小命要紧。我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,拿起手机播放《大悲咒》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伴随着安心的经文声沉沉睡去。只是依稀在梦里,我抱住了一个似乎很熟悉的身躯。

第二天醒来再去看冰箱,一切正常。奶茶安安静静躺在冰箱里,土豆丝也是昨天刚放进去的模样。也许,是我最近太累了看错了吧,我如是安慰着自己。


遇鬼的第二天傍晚,我看了一眼时间,六点五十九。我拿着水果刀刚准备去客厅削个苹果,一边吃一边看《新闻联播》。这个时候手机响了,我放下水果刀回复了几条消息。再抬眼的时候,熟悉的音乐已经响起了。我放下手机,可水果刀却不见了?我站起来找了老半天,可它却和凭空消失了一样。还好苹果可以直接带皮吃,我也不准备削皮了。吃完我把苹果核扔到厨房垃圾桶,却发现刚刚丢失的那把水果刀安安静静躺在原地。我挠挠头,又想起昨晚的事,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年痴呆了。

今天晚上除了水果刀事件,倒是什么都没有发生,我美美的睡了个好觉。今天没有做奇怪的梦,就是好像在梦里闻到了一股酒精的味道。


这是我家发生灵异事件的第三天。我早起发现客厅茶几上,有一把水果刀?可是我记得它不是应该在厨房吗?我把刀放了回去,低下头沉思起来。

谁知道就在这天晚上,我看见了平生永远不会忘记的惊悚画面。

夜里我照常坐在床上码字,突然想去趟厕所。我合上笔记本,穿上鞋就往外走。卧室到厕所的路我已经走了无数遍,那天的我就没开灯。去完厕所,刚朝卧室走两步,我余光好像扫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。我慢慢转头,借着月色,只见客厅挂着我的黑白色照片,甚至,照片底下还有一个灵位!上面赫然就是我的名字!惊吓使我愣在了原地,连声音都发不出来。月光洒在客厅,我的黑白照片反着光,绿莹莹的,一切都诡异极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终于缓过神,这次我连尖叫都没有尖叫,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。回到卧室,我反锁上了房门,整个人缩成一团。极度的恐惧另我彻夜难眠,我颤抖着。直到清晨阳光照进我的房间,我才敢把头探出被子。


这是我撞邪的第四天。昨晚冲击力太大,导致我精神恍惚。我通过朋友联系到了一位专门解决灵异事件的老先生。老先生鹤发童颜,一看就是世外高人的模样。

他听了我的故事,又看了一眼我的生辰八字,嘴里念叨着原来如此。他给了我一个平安符,说压在床底就能保平安。但他功力有限,只能保我不被鬼怪伤害,至于我遇鬼什么的,他要找他师弟一起作法。临走时,我听见他叹了口气,说着什么冤孽此类的。

今晚倒是很太平,没有什么黑白照,没有灵位。昨天没睡好,今天晚上刚七点我就倒头睡着了。只是我半梦半醒时,听见浴室哗啦啦的水声。我迷迷糊糊,想叫老公声音小点,突然想起来我没有老公啊。我一个激灵,清醒了过来。难道我被鬼上身了?我按住了平安符的位置,一下子就踏实了,没想太多就睡着了。


我遇鬼的第五天,一切都非常正常,就好像前四天是我的一场梦。果然世外高人就是世外高人,一个平安符就能解决一切。

白天仍然一切正常。到了晚上,我像没事人一样在卧室码字。耳机里放着我喜欢的音乐,在嘈杂的音乐声里,我隐隐约约能听见门外压抑着的啜泣声。声音太模糊听不真切,但是那个声音真的好悲伤。我停下了码字的手,隔着音乐声,我静静的听着那个打扰了我五天的鬼魂的哭泣。或许,他也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……想到这,我内心百感交集。那天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,我只知道醒来的时候,枕头湿了一大块。


鬼怪寄居我家的第六天,白天依然无事发生。夜里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
我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顿,伤到了脑子。

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,浑身疼痛,内脏像碎裂了一样。我不知道我是谁,也不知道我该去哪儿。我抬头,看见前面有一座很漂亮的桥,我刚想走上前去,却听见身后好像有人在哭喊。我停住脚步,向身后看去。那是一道吸引人的白光,它像魔鬼一样召唤着我。走近白光的前一瞬间,大量回忆从我大脑深处一幕幕闪现。

我看见了我和他。

从初见倾心到海誓山盟,婚礼上我穿着洁白的婚纱,他吻向我,在我耳边不停重复“我愿意”;他做饭给我吃,我挑食,他就一次又一次尝试新菜品,直到我吃完他做的饭,然后坏笑着拿起他的手当餐巾纸,逗得他要把油往我脸上抹;晚上睡觉我爱踢被子,他一次次半夜醒来给我盖好被子,我喜欢枕着他胳膊睡觉,最爱看他早上起来胳膊麻了的样子,我还故意戳他胳膊,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我能笑一整天;我写小说灵感枯竭,他就请假陪我出去散心……散心?我想起了那次外出散心,失控的车向我撞来,后来……后来怎么了?到底怎么了?

我想起来了,原来,我已经死了。

我没有过奈何桥,因为我执念太深,又是枉死,就没有去投胎。其实,鬼界和人界一样,只是我们在两个不同的平行时空。我住在生前的屋子里,本来应该忘记过去好好生活。也许我是新鬼有头七回魂的机会,又或许是我执念太深,我竟然能和生前的世界联系上,每天七点都能回到人间。只是人鬼殊途,我见不到他,但我能触碰到死物。所以那些灵异事件并不是灵异事件,只是我回到了他的世界。


我变成鬼的第七天。今天是我的头七,所以我并没有在那个世界醒来。我看见了旁边熟睡的他,他的眼角挂着泪痕,胡子已经好几天没刮了。我轻轻吻上他的泪痕……我穿透了他的身体。原来鬼在白天是不能以实体的模样存活的啊……

我走到熟悉的客厅,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。和我平日见到的别无二致,我却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。可我现在是鬼,我连眼泪都没有。

我抚摸着熟悉的物品,那些往事就像电影一样浮现在我面前。原来我可以看见它的过去吗?想到这,我打开了我平常最喜欢去的书房,果然在里面看见了我的遗像。我轻轻把手覆上,一段段我从未见过的画面在我眼前浮现。

我看见他抱着我已经冰冷的身体,嚎啕大哭。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伤心的模样。我的心像揪起来一样,我没有肉体了,可心脏的位置仍然有难以言状的痛感冲袭着我。我颤抖着想为他擦去眼泪,不出意料又一次从他身体穿过。我定在原地,看见那么伤心的他,流出了眼泪。原来,鬼在人间流的泪,真的是血红色。

我就在他身边待了一天,安安静静看着他。他在家办公,一切就和以前一样。只是中午做饭时还是会煮两人份的米饭,拿两双筷子。我看着他做的我最爱的糖醋排骨,看他边吃边掉眼泪。我什么都做不了。或许我明天就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,我再也没有他,他也没有了我。总是要习惯的,不是吗?

晚上那个仙风道骨的高人找到了我,他飘在窗外非常滑稽。他告诉我,今天可以帮我在梦里见他最后一面,明天我就要回去了。

我挑了我们初见时我穿的衣服进入他的梦里。一切就像刚开始一样,可惜,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
他看着我哽咽的说:“你回来了……”我点点头,站起来紧紧抱住了他。一切都太真实了,好像我们真的在初见的咖啡馆,好像我真的还活着。他问我,有没有什么需要的,他烧给我,我摇摇头。我嘱咐他,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。他点点头,抱住我的手却更加用力,好像我要跑了一样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感觉到,我要回去了。我的身体在他的梦里一点点消散。他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肩头,我感觉到一阵凉意。别哭了,我擦干他的眼泪。他已经发不出声音,用尽全身力气才喊出让我不要走的话语。真的好残忍,他要经历两次这样的痛苦。而我又何尝不是?我不想走……我还没有和他一起生儿育女,我还没有和他一起看遍风景,我还没有和他一起两鬓斑白……我做不到了。

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消散,最后化成一缕青烟。

别了,如果有来生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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